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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金

2018-07-24 11:16:43来源:安溪报-安溪新闻网

 □林筱聆

第二次见面同样是在深秋,中间已经相隔了五六年。黑金!那一刻,我的头脑里莫名冒出这个词。在闽南语里,“黑金”指的是乌黑发亮的意思。可是脑子里的这个词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:闽南语的形容词、普通话的名词,这样一来,“黑金”既有了颜色,又有了质地,两次见面的巨大落差也突显出来。彼时被反复介绍“著名当代艺术家”的他穿着红色T恤、绿色休闲裤,留着长长的头发,显出时尚、另类。说句真心话,第一次见面,黑金并没有给我留下好印象,有的只有距离感和陌生感。而此时回到故乡的他,淹没在一片纯粹的黑色里。镜框是黑的,上衣是黑的,裤子是黑的,甚至连犀利的目光都带着黑色的深邃。没有任何其他色彩点缀的静止的黑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感——直到对方开口说话。

后来才知道,两次见面之间,隔开的不仅仅是时间,而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大病。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,是凤凰涅槃后的重生。一个经历过两次生死的男人,必是千锤百炼后的黑金。尽管它的颜色不再那么明艳,那么张扬,但一切都掩饰不了它本体的光芒。这种黑延续到往后的任何一次见面里。

黑金经历过几段黑色“爱”情。在他的记忆里,小小的哪怕是未遂的爱情都是那么的美。后来,真正爱上了,却因为女友家庭的强烈反对而一次次黑屏。1996年的春天,痛定思定的他选择了浪漫的鼓浪屿作为与女友分手告别的圣地。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啊!海风冷冷地吹,棕榈树林沙沙地响,弯弯的下弦月若隐若现,心情灰暗到极致。在皓月园的海宝亭,分手的话还没说出口,突然,冒出了3个歹徒,将他们困住了。“拿钱来!”“快点!”被爱情折磨得郁闷至极的黑金顿时血管喷张,没有退缩,上前,搏斗,厮杀。后果是:20多刀,血流成河,近乎丧命。结局是:女友成了他的太太,成了他3个孩子的妈。黑色的爱情故事终究发出亮光来,那亮光是鲜艳的红色。2002年,一组海边的小红人把他带进了大众视野。借着这组作品,他大跨步迈向北京,走上中国乃至国际当代艺术的大舞台。这以后,狂热奔放、犀利尖锐,成了他的代名词。《红色记忆》《幸福生活》《艰苦奋斗》《中国风景》等一系列夸张、荒诞、幽默的雕塑作品喷涌而出。

都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,她教人在遇到险滩时激情迸发、勇往直前,也教人在平缓的流域学会宽恕学会放下。劫案发生十几年后,雕塑《悬案》问世。“我觉得我应该做一件作品,来梳理和升华这个生死攸关的劫难,后来就有了《悬案》这件作品。它如同一个鲜活残酷的生物链,在生死瞬间,谁都是胜利者,也都是失败者。只有放下,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和胜利,这也许就是宽恕本身的力量。”很多人都以为黑金更多是给作品寻找宣传的噱头,谁都想不到展览结束后,他真正用自己的行动去践行“放下”。他走访了当年伤害过他的3个罪犯的村庄,匿名资助了罪犯的家庭,并将该作品获得的30万奖金捐给了当地的一所劳改犯的子女学校。他说:“真正的宽容是为了别人,更是为了自己。我希望这些孩子能够得到爱,不去仇恨,不去犯罪,从而使这个社会更加美好。”

命运再次跟黑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。2015年初,他被查出鼻咽癌。那年4月22号,原本是他在白盒子的个展开幕的日子,他取消了那次个展。他积极治疗,不言放弃,再次战胜命运,在黑色的基调上开出灿烂的生命之花。这以后,他艺术创作的格局进一步打开,风格与主题都发生了巨大改变。那一年年底,以表达全球化现实和人文现状、呈现古今中外大融合人文景观的雕塑《共同体》诞生。几个月后,以重温古老智慧、尊重世间万物本有的价值为主旨的大型雕塑《万物皆牛》在北京国际鲜花港展出。2017年,他有意识地选择了4月22日这个特殊的日子,“妙谛因心”新作展在白盒子艺术馆开幕。《行走的人》《记忆树》《世外桃源》《空心觉明》,一件件向着内心出发,发问生命意义的作品出现了。展览的核心作品《妙谛因心》中,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弓着腰,双手抱着一块闪闪发光的石头,艰难地往前走。他的背上长出一枝梅花,那遒劲的枝条,那鲜红的花朵,无不给人一种力量,一种希望。我更愿意相信,这是来自于死亡的黑色灵感,这是死亡赋予一个艺术家的生命感悟、内心体验,乃至于哲学思考。两次经历过死亡,人的气息随之沉稳,除了不惧死,更重要的还在于珍惜生。

这几年,久居京城的黑金经常回到他的福建乡下。他的头上多了一顶黑毡帽,依然如故的一身黑色着装上更多时候会搭配一条有明快色泽的丝巾。他遵照祖母的遗愿,在乡下祖宅捐了一座关公雕塑。关公背后,一个经典的小红人形象满脸堆笑地幸福倚靠着,我们看到了离乡几十年的孩子笑对人生回报家乡的畅快感。他在家乡建了艺术工作室,他说他的走出去是为了更好地回来,他的根在家乡这片土地。我们知道,这样一块扎根故土的黑金,注定会在他乡会在他日发出更加耀眼的七彩之光。

【责任编辑:王丹凤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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